心理題材在國產劇中一直是“稀缺”品種，在心理咨詢行業(yè)內，也一直不看好影視劇能很好地展現(xiàn)這一行業(yè)。因為有太多隱私和倫理限制，不適合暴露給觀眾;也因為心理學的高度專業(yè)性，讓藝術表現(xiàn)力難有施展空間。近期的熱播劇《女心理師》在某種程度上填補了這一空白。從2007年原著小說出版，到2021年電視劇上映，該題材改編的難度可見一斑。
從結果來說，《女心理師》開播起便維持著較高的熱度，網劇收視數(shù)據(jù)始終維持在前三，但該劇評分僅5.1分，超過一半的觀眾打出了一星二星的“不及格”分。究其原因，在劇集開頭過度強調的懸疑氣氛與過分夸張的主人公登場或許令很多觀眾止步前三集，該劇在感情線上的“套路化”也讓觀眾十分“下頭”，例如自帶校園甜寵濾鏡的暖心男一與獨自扛起懸疑大戲的腹黑男二，在情感表達中都難以擺脫“校草、霸總愛上我”的俗套窠臼。但是，在專業(yè)環(huán)節(jié)的橋段展現(xiàn)上，劇情邀請了專業(yè)心理團隊把關，絕大部分案例的心理咨詢流程都符合基本操作規(guī)范，反映出了心理健康的嚴峻挑戰(zhàn)與心理咨詢的價值，這在國內的職業(yè)劇領域十分難得。同時，作為一部具有社會關懷的現(xiàn)實題材劇，《女心理師》關注到了當前困擾社會大眾的心理健康議題，展現(xiàn)出其應有的社會價值。就像劇中男主所說，人生難免有缺口，但關注心理健康、及時療愈，就宛如在人生缺口處照進一束光，人生至暗時也會有柳暗花明的契機。
在遠古時代，人們相信超自然的力量無所不在，精神疾病自那時起一直被視為惡魔附身、或是魔鬼控制了人的精神。因此治療手段主要包括了一系列對于安撫和戰(zhàn)勝超自然力量的儀式。大眾對于心理咨詢這樣一種改變人們精神疾病的技術，依然難以擺脫神秘、神奇的第一印象。在《女心理師》中，往往通過緊張與魔幻的BGM烘托切換，凸顯心理咨詢過程中，那些“見證奇跡的時刻”。盡管在業(yè)內人士看來這些刻意表現(xiàn)專業(yè)的橋段略顯生硬，但瑕不掩瑜，大家還是普遍認可其中對心理咨詢過程的創(chuàng)意呈現(xiàn)與影像表達，尤其是女主人公賀頓在劇中展現(xiàn)出的心理咨詢師的人本主義關懷。人本主義心理學家認為心理疾病的成因在于現(xiàn)實環(huán)境阻礙個體的正常發(fā)展，導致自尊降低，難以處理棘手的人際關系、產生種種生活問題。而心理咨詢師的責任是幫助來訪者理解自己的情感、認識自己的潛能，從而戰(zhàn)勝問題、提升自尊。在治療過程中，心理咨詢師發(fā)揮了“鏡子”的作用，通過這面心靈的鏡子，被心理問題困擾的來訪者能夠看到自己、理解心理問題背后的想法、動機與情緒。
劇中詹璐產后抑郁的案例，直觀突出了心理咨詢師的“鏡子”作用。心理師讓來訪者通過對話，清晰地照射出自己在不同時期被壓抑的感受，看到自己成長與改變的潛能，也通過鏡子看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另一個角度的客觀情況。只有從內部改變了思想和情感，才能夠作出真正的改變。心理咨詢師給予來訪者真誠傾聽、情感上的支持和理解，咨詢室中的陪伴和安慰，或許就是讓奇跡發(fā)生的真正原因。
在《女心理師》中，女主角賀頓標志性的橙色西裝，相信也是創(chuàng)作團隊有意為之，因為橙色總是帶給人們溫暖、希望和創(chuàng)造力的感覺。咨詢師像一個溫暖的容器，承載來訪者的焦慮、無助、痛苦等負面情緒，還要通過專業(yè)的方法和人性的關懷幫助來訪者理解自己，理解自己的感受和愿望，也理解那些愿望無法達成時所感受到的挫折和憤怒。
作為一名心理學研究者，《女心理師》劇集熱播引發(fā)大眾關注讓我非常感動和驕傲。同時劇中也有一些內容，希望大家不要被一些情節(jié)的藝術化加工所誤導。例如，心理咨詢的過程記錄會被嚴格保密，絕不會出現(xiàn)像劇情中那樣隨意放置、甚至被“居心叵測”的人翻閱的情況;劇中女主人公所選的咨詢工作室就在她本人居住地的樓下，這樣并不專業(yè)也不安全;絕大多數(shù)的心理咨詢師不太可能擁有劇中女主人公的特異功能，這樣的超強聽力+案件現(xiàn)場還原并不是心理師的“標配”技能。
事實上，真正的心理咨詢過程并不像電視劇中那樣如同游戲闖關一般順利，往往會遭遇到強烈的拒絕、抗爭與意外。心理與行為模式的改變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則“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不會成為長久以來社會共識的普遍規(guī)律。也正因如此，心理咨詢師的工作，是在不可能之中尋找一些可能性，給自己希望也給來訪者希望，與來訪者一起探索、創(chuàng)造出一條改變與成長的途徑。心理咨詢師并不是一個光鮮亮麗的職業(yè)，很多時候甚至不被周圍人所理解。在成為合格咨詢師的路上，必須要面對每一個活生生的、真實的人，而不是照本宣科的固定知識點。
因此，不要用你看劇和上網新學到的有關心理疾病的知識去診斷你的家人和朋友，不要隨意給他人貼上心理疾病和障礙的診斷標簽。因為貼標簽往往是用刻板印象取代了真實的個體，會掩蓋每一個來訪者的個人特點、以及造成他們問題的獨特情境，甚至還會引起偏見和社會排斥。當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被誤診為癌癥時，會感到幸運，但心理疾病卻并非如此，臨床心理研究表明，“抑郁癥”“躁狂癥”等心理疾病診斷等標簽會形成烙印，伴隨終生。造成心理疾病被忽視和不公正對待的，有更深刻的社會因素，社會往往對于偏離正常規(guī)范的人實施嚴厲的懲罰，這一過程使得心理障礙成為了永久的傷痕烙印。
通過《女心理師》，不少觀眾認識到了種種心理問題的存在。但掌握這些的目的絕不是識別出那些“與眾不同的人”究竟以何種形式完美地符合某個疾病標簽的診斷標準，而是應該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心理問題的成因，并想方設法幫助這些被心理問題困擾的人。知道僅僅是一個開始，而不是結束。如果你正在經歷難以擺脫的情緒困擾，或是面對自己無法解決的生活難題，或許可以嘗試找心理咨詢師聊聊，希望能在這個冬天給你帶來一些溫暖。
(作者為心理學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