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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天命”劉詩平:跑遍地球四極 是我自找的“苦”

2019-11-08 10:51:40 來源:新華網(wǎng)

南極、北極、第三極(青藏高原)、第四極(馬里亞納海溝)被稱為地球四極。有生之年能抵達其中的一極,相信已是畢生難忘的經(jīng)歷。能夠“集齊”四極的人,全世界屈指可數(shù),而能“集齊”四極的記者,更是罕見。

劉詩平,新華社高級記者,多次赴絲綢之路、可可西里、南海西沙、怒江峽谷、新疆和內(nèi)蒙古邊境等地采訪拍攝。最為吸睛的是,劉詩平還是一個在地球四極進行過采訪拍攝的記者。

今年10月,劉詩平再次出征南極,跟隨搭載著中國第36次南極科學考察隊員的“雪龍2”號,前往南大洋進行采訪報道。

11月7日,劉詩平隨“雪龍2”號離開澳大利亞霍巴特港,駛入海況惡劣的“咆哮西風帶”,11月8日將在狂風大浪里度過一個特別的記者節(jié)。出發(fā)前,“雪龍”號停靠霍巴特港,與他搭乘的“雪龍2”號實現(xiàn)“雪龍兄弟”的首次“聚首”,標志著中國進入了“雙龍?zhí)綐O”的全新階段。

新華社曾在多端口推出專欄“劉叔探南極”,記錄了劉詩平來自南極冰蓋的采訪報道。劉叔今年五十整,五十知天命。“報道科學考察,是我自己主動選擇的,科考報道魅力無窮,跑科考吃的苦,屬于自找的。”劉叔笑言。

當?shù)貢r間11月7日,“雪龍”號極地科考破冰船??堪拇罄麃喕舭吞馗郏c已??坑诖说?ldquo;雪龍2”號“相聚”,這是“雪龍兄弟”的首次“會師”。新華社記者 劉詩平 攝

低調(diào)的人

要了解這樣一位“四極記者”,我的第一反應是打開百度百科,搜索“劉詩平”,但搜索結果卻顯示“尚未收錄詞條”。進而在網(wǎng)絡上廣泛搜索發(fā)現(xiàn),劉詩平的新聞作品相當之多,而與他個人相關的內(nèi)容則寥寥無幾。

劉詩平是誰?

2019年9月,初見劉詩平是在中國第36次南極科考報道溝通會上。他穿一件圓領T恤,顏色略微顯舊,一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藍色牛仔褲,戴著眼鏡,曬黑的臉龐上皺紋顯現(xiàn),一副典型的常年在外“跑新聞”的老記者形象。

作為中國第36次南極科考新華社派出的唯一前方報道記者,剛剛從“走讀黃河”調(diào)研回來的他,坐在了會議室最后一個座位上,介紹自己的報道方案后,認真記錄每一位參會者的發(fā)言。

再見劉詩平已是深秋,第36次南極科考隊啟程在即,臨行前的各項準備工作正交織在一起。劉詩平手臂夾著書本資料匆匆趕來,一如既往地低調(diào)。“今天要對接好幾件事,簽證剛剛辦好,一會兒要去借設備,我有點焦頭爛額啦!”劉詩平剛站穩(wěn)腳步就忙著解釋,身上透著一種既有點激動人心又有點緊張的工作氛圍。

圖為劉詩平。新華網(wǎng) 周靖杰 攝

報道地球四極是新華社的傳統(tǒng)。南極、北極、珠穆朗瑪峰、馬里亞納海溝都有新華社記者的汗水與足跡。

1979年1月15日至2月3日,新華社記者金仁伯隨智利第33次南極科學考察團赴南極采訪,撰寫了《新華社記者首次報道智利南極科學考察基地》《初訪冰雪世界南極洲》等文字稿件,拍攝了大量珍貴照片。這是中國記者首次抵達南極采訪。

1958年11月,新華社莫斯科分社記者李楠抵達北極采訪。他是首個在北極采訪的中國記者,也是首次到達北極點的中國人。1958年11月17日,新華社播發(fā)了李楠采寫的通訊《北極圈內(nèi)紅旗飄》。

1960年5月25日,中國登山隊隊員首次從北坡登上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隨隊采訪的三位新華社記者——郭超人、景家棟攀登至海拔6600米高度,陳宗列達到6400米高度。他們采寫和拍攝了大量文字稿件及攝影作品。其中,郭超人采寫的長篇通訊《紅旗插上珠穆朗瑪峰》,是中國登山隊登頂珠峰的代表性作品。

首探第四極的記者就是劉詩平。2017年5月23日,劉詩平搭乘“蛟龍”號載人潛水器,在馬里亞納海溝“挑戰(zhàn)者深淵”北坡下潛,抵達4811米深處的海底世界。新華社當天播發(fā)了《4811米:新華社記者搭乘“蛟龍”號完成在世界最深處下潛》。這是中國記者首次在世界最深處的馬里亞納海溝下潛采訪。劉詩平還采寫和拍攝了《前往海底就像漫游流星劃過的太空》《深潛馬里亞納海溝——海底世界見聞記》等圖文和視頻新聞作品。

2017年5月23日,劉詩平搭乘“蛟龍”號載人潛水器在馬里亞納海溝下潛。唐嘉陵 攝

“我為什么低調(diào)?因為新華社在每一個領域都積攢了雄厚的實力,每一個記者在其所報道的領域都應該獨當一面。”劉詩平說,“對四極的報道,新華社的前輩們進行了幾十年的努力,我們都是后來者,必須繼承優(yōu)良傳統(tǒng),努力讓新華社的科考報道產(chǎn)生更大的影響力。”

談到自己,劉詩平說,“我在新華社是最普通的一名記者,前方只是報道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后方編輯部是堅強的依靠。”

“在一線記者中,我年紀比較大,從傳統(tǒng)媒體時代走來,新媒體、融合報道正當其時,你們年輕的編輯和記者優(yōu)勢明顯,因此我特別愿意跟你們交流,可以教我怎么‘玩’。”劉詩平笑著說。

純粹的人

和劉詩平聊天會發(fā)現(xiàn),無論什么話題,最終都會被他引回到工作上。

“他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這是同事對劉詩平的評價。

在自媒體時代,身邊充斥著“網(wǎng)紅”“打卡”,無論是到一個網(wǎng)紅景點旅游、吃一家網(wǎng)紅菜館,甚至拔草一件網(wǎng)紅商品,人們都習慣了“打卡”自拍,然后精心修圖,再曬到朋友圈。

能夠站在地球四極打卡,絕對堪當“網(wǎng)紅”“大V”了。然而翻看劉詩平的朋友圈,絕大部分鏡頭都留給了黃河、綠水青山、野生動物,個人留影寥寥無幾;搜索與劉詩平相關的圖片,他發(fā)表的新聞圖片眾多,而在新聞現(xiàn)場“打卡”的照片,蹤跡難尋。

身處絕大多數(shù)人到達不了的地球四極,劉詩平在想些什么?又關注些什么?

他拍攝南極冰蓋之巔的冰雪,尋找氣候變化的證據(jù);他拍攝北極正在消融的冰川,將要被淹沒的村莊;他拍攝海拔5000多米高處的青藏牧民之家,長江源頭和黃河源頭的環(huán)境保護;他拍攝“蛟龍”號舷窗外的海底塑料垃圾,馬里亞納海溝4800米深處夢幻般的海底世界;他用鏡頭捕捉呆萌的企鵝,靈動的海鳥,絢爛的極光……當然,少不了奮戰(zhàn)在地球新疆域的科考隊員們。在劉詩平的文字報道和攝影鏡頭中,他們是開拓者、建設者、奮斗者。

照片均為劉詩平攝 圖片拼版 新華網(wǎng)冉曉寧

“我眼中的四極,是冰川、雪峰、海山等風物的四極,是企鵝、北極熊、藏羚羊等動物的四極,也是探索未知、超越自我的人類的四極,更是奮起直追、走向世界的中國的四極。”

作為新華社記者,劉詩平感到,必須思考在四極新聞新戰(zhàn)場的報道中,焦點在哪,熱點和亮點在哪,新媒體時代如何去突破。

“雖然我操作無人機水平不算高,但在南極冰蓋上,從南大洋到南極冰蓋之巔,從零下十幾度、零下二十幾度,到零下三、四十度,我都嘗試著用無人機航拍過。今年我也帶了無人機,希望多一個角度看南極,能夠拍出自己滿意的鳥瞰南極或是飛閱南極的作品。”

“極地新聞報道的風險和不確定性隨時存在,要為可能出現(xiàn)的麻煩做好充足的準備,因此,我每次要帶兩三臺電腦,兩三個相機。南極科考一次好幾個月,一旦途中設備損壞,沒有備份,那么后面遇到再好的畫面、再寶貴的新聞素材也拍不到了!”

“中國第36次南極科考最大的亮點是‘雙龍?zhí)綐O’,‘雪龍2’號速度沒有‘雪龍’號快,噸位比‘雪龍’號小,舒適度和運貨能力都不如‘雪龍’號,但‘雪龍2’號作為中國造的破冰船將首次在南極破冰。它的破冰能力強,科考能力強,裝載了許多先進的科考設備。一般情況下,兩艘船的距離會比較遠,我在想怎樣呈現(xiàn)‘雙龍?zhí)綐O’的畫面,展現(xiàn)出我國已經(jīng)進入了‘雙龍?zhí)綐O’的全新階段。反映中國南極科考的現(xiàn)狀和為人類做出的貢獻,這從一個側面也反映了中國發(fā)展的現(xiàn)狀和中國智慧的貢獻。”

三句話不離本行,這些就是劉詩平腦海中一直不停思考的問題。

以苦為樂的人

南極大陸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大陸,也是地球上最寒冷的大陸,目前已測出的最低氣溫達到零下89.2攝氏度。南極是生存環(huán)境最惡劣的大陸,那里沒有一棵樹,沒有一個常住居民。

極地科考報道工作的艱苦,可想而知。而實際環(huán)境的艱苦,往往還會超出人們的想象。

2018年12月18日,作為中國第35次南極科考隊的一員,劉詩平隨隊從距離中山站10公里左右的內(nèi)陸出發(fā)基地啟程,向著茫茫冰原的內(nèi)陸腹地進發(fā)。

劉詩平回憶,那時科考隊員們住在類似大學宿舍的住宿艙內(nèi),睡上下鋪;生活艙是廚房兼餐廳,每天早晚兩餐加熱速凍食品,午餐用面包、餅干對付一下。生活飲水主要靠融化雪水,在內(nèi)陸冰蓋科考的50多天里,洗臉都是用濕紙巾擦一擦,洗澡更是奢求。

科考隊員們生活中的一大難題是上廁所。在當?shù)亓阆?0多度至零下40多度的環(huán)境里,每次扎營或到考察站后要挖雪坑,每次“蹲坑”都是一次考驗。“如今有了新添的廁所艙,隊員們就可以免受露天徹骨風寒之苦啦!”劉詩平感嘆。

2018年12月24日,新華社播發(fā)了劉詩平采寫的特稿《南極“白夜”修車記》,報道了中國第35次南極科考內(nèi)陸隊在惡劣天氣中連夜緊急修理雪地車的故事。

2018年12月22日晚到23日凌晨,中國第35次南極科考隊機械師在零下20攝氏度的風雪里搶修車輛。新華社記者 劉詩平 攝

“我們在路上的一個營地遇到暴風雪,隨著海拔越來越高、氣溫越來越低,除了要經(jīng)受天地茫茫一片的白化天和急速而來的暴風雪,還要途徑更多可以傷及人命的冰裂隙和極難通行的冰丘密集區(qū)。而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修理雪地車和雪橇,是對生理和心理的極限挑戰(zhàn)。”劉詩平說。

“我的隨行報道工作強度也很大,要在途中搖晃顛簸、暴風雪、高海拔和極低溫的條件下堅持寫稿,科考隊停下作業(yè)的話,我也要跟著采訪,修車修了一整夜,我也同樣一夜沒睡,采訪拍攝寫稿,還要隨時解決通訊設備帶來的發(fā)稿傳輸難題。”

“隨著泰山站二期工程的展開,建設風能和太陽能光伏發(fā)電設備,還建造了一個浴室。具有良好科考條件的泰山站也是一個中繼站,可以在這里加油、洗澡、休整后再向昆侖站進發(fā),相信未來我們國家的南極科考條件會越來越好。”劉詩平對未來的極地科考充滿憧憬與期待。

圖為南極泰山站。新華社記者劉詩平 攝

說到四極科考報道的苦,他笑著說,“這些苦都是自找的。新華社有從事新聞報道的良好環(huán)境,有極其出色的業(yè)務平臺。前往四極采訪報道,離不開新華社上上下下和極地大洋相關部門的支持,離不開自己的積極努力。否則,我不可能去到地球的四極,不可能登上南極冰蓋之巔,也不可能下潛到馬里亞納海溝。在這方面,我比較執(zhí)著、比較努力。同時,一般情況下我不容易發(fā)生高原反應和暈船,我能吃苦。比如第35次南極科考,我沒有選擇在船上隨船報道,而是選擇去了更艱苦的內(nèi)陸冰蓋,在高海拔和極度寒冷的冰蓋上,凍傷、紫外線曬傷時有發(fā)生,但我并不以此為苦,更多時候想著的是怎樣把新聞報道發(fā)出來。”

瀏覽劉詩平近年來豐富的科考報道,很難想象他曾是文化歷史記者、金融記者,撰寫了《敦煌百年——一個民族的心靈歷程》《匯豐帝國》《洋行之王:怡和與它的商業(yè)帝國》等多個領域的專著。

“我覺得還是干一行就愛一行吧,我跑過的領域比較多,跑的領域多是根據(jù)工作需要接受安排去跑的,但是跑一個領域我就鉆研領域。”劉詩平說。

“不過跑科考,是我主動尋求的。做好四極報道,是我當下的新聞追求,也是我不斷努力的目標。”劉詩平說。

劉詩平常年出差在外,而且四極為艱苦之地,每次隨科考隊出發(fā)工作都要離家數(shù)月,有時春節(jié)也不能回家,今年春節(jié)還要在南極過年。他笑著說,這是在踐行新聞“四力”。他坦言,這離不開家庭的理解和支持,“我挺感謝我愛人,能理解我的四處奔波,我也覺得挺對不住她的,但這就是我的工作、我正在做的事情嘛……當然,假如她不理解,我也就不會遠行,沒有她的理解,我走不到那么遠的地方。”